南方特写｜西溪古村与90后“开发者们”

“他们做得不错，古村变化很大！”

听到本地村民雪梅姐广式普通话中满满的肯定，廖昱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地笑了几声。

1990年出生的廖昱明是广东省梅州人，2018年，他跟随母亲来到东莞市寮步镇西溪古村，干起了古村落活化运营开发的事业。与他一起在古村打拼的还有不少90后，他们有的是讲解员、有的是开奶茶店的商户、有的是设计师……

5年时光，90后的年龄也从2字头步入了3字头，西溪古村经历了疫情前的火爆和疫情后的逐步恢复，这群“兴农人”们仍然用坚持和创新塑造理想中的古村。

去有风的地方

去有风的地方，过向往的生活。

前一段时间，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热映，主人公谢之遥选择回乡创业，在乡村过上慢生活。西溪古村的这群新农人也同样是逃离都市的快节奏，上演东莞版“去有风的地方”。

西溪古村航拍图。

“我在古村开了一家‘忘忧小楼’，希望大家来到古村，来到我的店里，都能忘掉忧愁。”90后的龙木在西溪开了一家70平方米的店铺，主营桌游、奶茶、小吃等。

龙木与西溪的相遇追溯到2018年。彼时，他去寮步找朋友玩，意外发现了这个荒芜的古村。在随后的几年间，龙木见证了古村的兴盛。终于在2021年，他决定去古村里面创业。

“这里环境好、氛围浓，符合我的创业理念。”在龙木看来，与商业区不同，古村闹中有静、节奏缓慢，能让来店里的顾客真正放松下来。

龙木正在制作奶茶。

自称“古村保姆”的廖昱明起初是跟随母亲一起来到古村创业，没想到一待就是五年。现在，他的家人也搬到了古村附近居住，孩子也在附近上学。

“我们有个西溪大家庭的微信群，大家真的就和一家人一样。”廖昱明眼中的西溪古村就是小时候农村的模样。“人和人之间关系很近，我都是吃百家饭的。”

目前，西溪古村全村共有200多栋民居，其中有11户是本村居民居住，廖昱明和他的团队已经引入了包括摊位在内的100多个商家。历经岁月洗礼的古村恢复了若干年前的热闹气息。

廖昱明团队中的90后不少，梁文静就是其中一位。与多数人去写字楼上班的选择不同，96年出生的东莞本地人梁文静一毕业就来到了古村工作，如今已在古村工作4年多，担任讲解员、文员、宣传员等多重角色。

梁文静（右）为游客指路。

“朋友们还羡慕我工作的地方人际关系简单咧。”当被问起在村里上班是否有落差时，梁文静笑称，自己一直是“村民”，比较喜欢村里面自由自在的工作氛围。

曾被村民指着鼻子骂

“我被村民指着鼻子骂过……”谈到这段惨痛经历，廖昱明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低下了头。

廖昱明行走在古村中。

向往的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有风的地方也会刮起骇人大风。古村落的保护与开发、商户之间的恶性竞争、村民的不理解和不配合……这群90后新农人们也遇到了重重难关。

“那个骂我的阿叔，指着我的时候手都是发抖的，我都怕他会气坏了身子。”廖昱明口中的阿叔是居住在西溪古村的本地村民，因为发现每天去打水的井被封住后，找到了廖昱明，大骂了一顿。

这件事上，廖昱明也有他的委屈。“村里面的井都是没有盖子的，存在安全隐患。”一方是“为了你好”，另一方是“我不理解”，就有了剑拔弩张的画面。所幸，廖昱明团队找到了稳妥的解决方式——给阿叔在井边装上了打水装置。

如果说一个小井盖引发了六级台风，那么，商户之间的恶性竞争则引发了十级大台风。西溪古村人气旺了，门口摆摊生意则成了“香饽饽”。产品同质化严重、打价格战、恶性竞争，这些行为让廖昱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我们希望能够对他们统一定价、统一管理，让游客来到古村后有一个好的体验。”管理者的想法却遭到了商户们的集体反抗，“商户们是以盈利为目的，他们不考虑那么多。”

廖昱明和商户沟通焦虑中。

对抗在协商中化解。廖昱明和他的团队与商户们一直沟通到深夜，两拨人如正式的商务谈判一样，一拨人在办公室内商量对策，另一拨人在办公室外讨论条件，凌晨三四点，两方人马终于达成一致。“商户们最终纳入我们统一管理的摊位，我们也给他们提供设计、包装等服务。”

如今，行走在西溪古村，一条专属于村民的创业街引人注目。柠檬茶、手工艺品、各类小吃等丰富业态吸引游人驻足、游玩。

“古村变了，我很自豪”

“这里的米老鼠墙绘的眼镜是我画的。”

“看，这只猫刚生完八个崽，是我接生的。”

“这个花园是我带着公司同事一砖一瓦打造的。”

“这个奶茶的包装是我们团队帮忙设计的。”

行走在西溪古村的街头巷尾，廖昱明对这里的点点滴滴、一砖一瓦都如数家珍。

“你快看，这些门牌都是我一块一块贴上去的！”梁文静也同样对古村里一草一木熟知，作为讲解员的她，每当朋友过来时，她都会激动地跟朋友“吹水”，讲起她参与建设古村的一些经历。

“古村变了，我真的很自豪。”几乎是同样的口吻，梁文静和廖昱明讲过同样的话。的的确确，如今，一到傍晚时分，西溪古村“热”了起来，到了节假日，更是游人如织。2022年，西溪古村被广东省文化和旅游厅评为“广东省夜间文化和消费集聚区”。西溪古村更是常年在抖音本地热榜排行第一，被誉为“东莞洪崖洞”。

西溪古村“热”了起来。

西溪古村位于东莞市寮步镇东北部，古村有530年历史，占地面积8.8平方公里。西溪古村是现存的明清古建筑群是珠三角规模较大、原生态保存较为完整的古村落。

而在几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很少人居住、破旧的村子。“改造以前，古村的建设乱糟糟的，房子倒塌的倒塌、荒废的荒废，只有老人家还住在里面，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没什么人。”作为一名老村干部，东莞市人大代表、西溪村委会下辖西溪古村北门村村主任尹志辉眼中的西溪古村在几年前完全是一个接近荒废的状态。

“现在村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灯光、巷道都搞得很漂亮，人也多了、更热闹了。”西溪古村这几年的“蝶变”，尹志辉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同样感受到变化的还有本地村民雪梅姐。“虽然是本地人，但是以前这里黑漆漆的，我没进去过里面，连巷子是横的、直的都不知道。”雪梅姐感叹，“现在这里环境改善了，人气旺了，变化很大！”

西溪古村变了，变美了，变旺了。这一切离不开廖昱明和他的90后团队在其中不停地合理改造，以及村民、商户的理解和支持。

“我们聘请了很多熟悉本地村民帮助进行房屋修复、雨污分流、给排水、消防管道改造等工作。”廖昱明和他的团队在活化利用的过程中，遵循“分级保护、修旧如旧、建新和谐”的原则，既要保留西溪古村的原有风貌，又要将古村根据现代人生活习惯进行合理改造，从环境卫生清理，到消防、水电完善，西溪古村终于变成了一个现代人能够居住的古村落。

西溪古村夜景航拍。

硬件条件搞好了，软件如何打造？“活化古村的目的是让更多人到这里、认识这里，所以我们希望做到以商养文、以文促商、旅游补充，最大限度体现古村的文化价值。”廖昱明团队希望能将西溪古村打造成一个古村落活化的文商旅地标。

目前，西溪古村已建立琴棋书画、舞蹈歌唱、非遗文化等三四十个工作室，仅传统文化类就有莞香、玉雕、木雕、洞箫、古埙、陶艺、蓝印蜡染、漆画等多个工作室。与此同时，在传统民俗活动方面，运营团队也对古村原有的“舞凤凰”“抢炮头”等活动进行继承和发扬。

文艺的古村也引来了中国当代著名写生油画家、清华美院退休教授邱拙这只金凤凰。“白天是古色古香的古村，晚上灯一亮，又是另一番模样，强烈的反差感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驻扎在西溪古村，邱拙画遍了寮步镇30多个村（社区），创作了多幅油画作品，前不久还在古村里办了展览，吸引了不少周边村民来看，“既然讲文化赋能，那我也有责任帮助村民提高艺术素养。”

廖昱明（左）与邱拙（右）下棋。

西溪古村与元宇宙

企石江边、茶山南社、石排塘尾……在东莞，保留完整的古村落并不少，如何打造出具有西溪特色的古村？90后们的点子很多、创意很新。

翻开西溪古村的手绘地图，会所、民宿、购物、餐饮、娱乐、休闲、养生、研学、私塾、市集、工作室等多种复合业态，应有尽有。“旧你最好”民宿、“月醉西溪”茶楼、“倩蓝”蓝印蜡染体验店，各类商铺从名字到装修都精心设计。

西溪古村的手绘地图。

“我们外出旅游时，看到别人做得好的都会随手拍，发到工作群里。”梁文静分享了一个在旅游景区看到文化墙的例子，最终也复制到了西溪古村。

“古村巷道规整，整个古村外形像个葫芦，寓意‘福禄’。寮步是香料交易的起源地，而西溪古村又是这千里运香路的起源点。”廖昱明认为，西溪古村先天条件好，文化底蕴丰厚，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多。

正如廖昱明所言，寮步镇素有“广东香市”的美称，村落因位于寒溪河之西，故名西溪。西溪古村的规划和建筑十分有特色：巷道布局、祠堂规格、民居形制、建筑结构、民居门向、巷道铺设等均是统一的，古村巷道大多数都是用红砂岩条石或麻石铺设。村前有一与村面积几乎等大的池塘，池塘与村之间有一高1.7米、长170米的围墙。

西溪古村商户。

“我们计划在水塘上做一个国内首个莞香主题大型水上实景剧，从莞香的起源到给后人留下的精神，讲述千里运香路的故事，重现昔日繁华景象。”廖昱明指着村前的大池塘说着团队规划，目前，他们已经正在创作剧本。

“水上实景剧”的想法在古村、古镇中并不多见，90后们更是大胆提出了“西溪元宇宙”的设想。“西溪元宇宙类似一个覆盖全村的实景剧本杀游戏，线上线下游客均可参与古村破案，线上的用户也可以与线下游客、商户实时互动，在线上体验古村的文化，还可以线上购买古村的产品。”酷爱密室逃脱的廖昱明希望能突破线下旅游的局限性，打造出一个属于西溪古村的“元宇宙”。

“我们还希望古村能够吸引更多年轻人回流。”廖昱明还计划在西溪元宇宙中发放村民卡，让更多年轻人通过线上为家乡的建设作贡献，吸引更多人回乡创业、就业。他还计划建立“村民技能培训中心”，让村民能够将最真实的地方特色文化呈现出来，也通过自己的技艺创收。

目前，运营团队上线了一款数字藏品“福灵兔”，顾客购买后可以在平台收藏产品，并从中了解到一些古村文化。“接下来，我们计划在二十四节气和一些传统节日时继续上线新款，顾客集齐藏品后可以在古村内享受一些折扣或者获赠礼品。”

“这一做法有利于将传统文化发扬光大，让下一代得以传承。”深圳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数字媒体与视觉文化研究所所长田少煦表示，西溪古村在基于元宇宙的思维下可以开发可互动的虚拟古村，把原有的地方文化、乡村特色、传统技艺、民俗文化融入其中，打造可游、可玩、可看、虚拟与现实相融合的文旅新形态。

又是一个周末夜晚，古村内热闹了起来。廖昱明和他的小伙伴们听着歌、烤着肉，在思维的碰撞中，去实现他们的“理想古村”。

【记者】施美 于羽佳

【摄影/视频】黄伟兴

【设计】袁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