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2022年世界工业设计大会公布了“中国优秀工业设计奖”金奖名单，家电龙头企业方太的一款AI制冷油烟机榜上有名。半个月前，方太在“2022幸福发布会”上发布了一系列主打“智慧”的厨电产品。这样的新品“组合拳”进一步坐实了方太媲美洋品牌的高端创新定位。

在中国的家电企业中，方太是个“另类”的存在。行业内对方太有个公认的评价：卖得比外资品牌贵，但卖得比外资品牌多。

这种特色始于方太创始人茅忠群开启创业式接班的那刻。上世纪末，茅忠群被父亲茅理翔叫回家接班，但他拒绝延续父亲的点火枪事业，而是建立方太开辟吸油烟机赛道，并一路杀出重围，登上中国高端家电行业金字塔尖。方太也成为顺利实现传承与转型的民营企业范本。

这背后，是将血缘关系转换成契约关系的一次“二代接班”的成功试验。

方太创始人茅忠群（左）和其父亲。受访者供图

“约法三章”

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早期的第一代创业者正步入暮年，培育接班者已提上民企的重要日程。一批年轻企业家逐渐成长起来，完成产业的传承更迭与企业家精神的接力。但要真正推动“二代接班”，完成权力交接并不容易。方太就是一个独特的样本。

1996年，草根创业者茅理翔决定将儿子茅忠群叫回来接班，延续家族事业的生命力。彼时茅理翔正经营着一家点火枪工厂，产品一度占据世界点火枪市场50%的份额。但茅忠群发现，点火枪行业已处于一片红海，且行业技术含量低。他希望切入的，是一个拥有长远潜力的市场。对于接班，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接班初始，茅忠群就与父亲“约法三章”：第一，不介入父亲的点火枪事业，创立自己的新品牌；第二，不带老人，亲戚朋友一个不要，除非确实合适；第三，新业务我说了算，决策主导权在自己。茅忠群创立的新业务品牌，就是方太。当时，茅理翔任方太董事长，茅忠群任总经理。

这种创业式的接班，让茅忠群面临着更多不确定性。但由于“约法三章”，茅忠群掌握了企业管理和决策的王牌，也让方太避免了家族企业容易出现的裙带关系问题。而方太能从创立起就走高端产品路线，并持之以恒地创新，也是得益于此。

方太初创时，茅忠群就决定做吸油烟机，因为油烟是中国厨房的特殊产物，当时市场上都是国外油烟机品牌，却并没有真正解决中国家庭的痛点。

从进入油烟机行业起，茅忠群就杜绝价格战，产品定位高端市场。早期，经销商都在打价格战，甚至打电话逼方太降价，茅忠群硬是顶住压力，咬定价格不放。对此，他与父亲也多次发生矛盾。但一句“这个问题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让茅忠群守住了方太的定位和优势。

蹚出新路

“约法三章”对决策权的明晰，更让茅忠群得以将资源集中投放在精品战略与创新上，带领方太走出了不一样的制造业路径。

父辈创业往往忽略工业设计，但茅忠群却高度重视这一点。早年，方太就曾找苹果公司的设计师来为产品进行外观、色彩等设计，如今和国际一流设计公司合作也是家常便饭。其产品设计甚至让一向注重产品审美的日本企业惊叹。

除了设计优势，研发出身的茅忠群也特意打造方太的技术优势。上世纪90年代，当中国企业还陷于低端路线的价格红海时，茅忠群就立志要凭借创新技术的硬实力，将方太打造成“中国家电行业第一个高端品牌”。

为此，方太建立了living lab生活实验室，研究用户在厨房的活动轨迹及厨电的使用状况。强大的用户调研与联动研发，使得方太产品从产品设计到用户体验都获得了良好的口碑。

方太推出的很多产品和技术，都比竞争对手快半年。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0月，方太拥有超9400件授权专利，其中有效发明专利超2300件，在专业厨电领域处于绝对领先位置。

方太相关负责人介绍，方太每年将不少于销售额5％的资金投入研发，而家电行业平均的研发投入占比仅为2%-3%。

对创新的高投入，让方太的技术实力外溢到更多厨电品类。而且，其不少产品罕见地具备“前瞻性”，甚至走在国际巨头前面，实现方太的优势再造。

例如，方太花了8年时间研发健康净水技术，在全球首创了NSP选择性过滤技术。该技术用在净水器上，既能高效去除重金属，又能保留住有益矿物质，甚至领先于欧美国家。方太独创的水槽洗碗机，破解了西方企业也未攻克的痛点，改变了中国消费者的厨房生活习惯。

“约法三章”、明晰权责的创业式接班，让方太开启了高端创新的全新征途。经济学家周其仁谈到企业传承时表示，所谓传承就是把血缘关系变成可进行商业操作的契约关系，方太在这方面提供了很有价值的参考。

在传承中升级

茅忠群的接班并非完全建立在“走新路”上。按照他的说法，方太的成功同样和文化所赋予的信念和实力息息相关。而文化建设，正是他在方太创立之初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最为重要的经验。

上世纪90年代末，茅忠群就通过举办大奖赛来调动员工积极性，并推动其形成一种企业文化。2004年起，茅忠群先后在北大、清华等知名学府读了几十门国学课程。他发现，中国企业大多学习西方管理，西学为用，传统文化在企业中的推行还十分稀少。即使推行，企业也只是纯粹宣扬传统文化，跟西方管理的融合度并不高。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日本式管理恰恰将本土文化跟西方管理做了很好结合。受此启发，茅忠群开启了一场文化融合试验。他花了10年时间，将中华文化导入企业的方方面面，把中华文化跟西方管理打通成为一个完整的管理系统、文化系统。在此基础上，方太逐步形成了心本经营、以道御术、德法管理等10条中西合璧的管理基本法则。

这些管理法则并非只是口号，而是通过制度落地在企业中。

中华文化的一个内涵，是讲关爱感化、人文关怀。而方太内部的很多细节，都洋溢着这种关怀。方太实行“全员身股制”，这个股权激励制在乔家大院时就出现了，类似现在的干股。在方太工作年满2年以上的员工，可以根据不同的岗位和绩效拿到“身股”。方太的“身股制”并非只给核心高管，而是覆盖大多数员工。

方太的创新，也得益于其文化内核。

茅忠群认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是仁爱之心，而这正是方太创新的最大源泉。因为对顾客的仁爱，才能激发对创新与品质的敬畏。方太的“不跑烟”油烟机正是一个产物。

2010年，中央电视台有一则报道：厨房油烟加剧了家庭主妇的肺癌风险。看到报道的茅忠群第一反应是惭愧，因为方太就是吸油烟机生产商，却没解决好这个问题。为找到问题根源，茅忠群立刻调研，他发现研发部开发产品时往往关注一些指标，比如说风量、风压，但这些指标和消费者健康之间没有必然关系。

于是，方太及时调整研发，不以指标为目的，而是以“不跑烟”为目标。经过三年时间的开发，研发人员在实验中炒了将近1000斤辣椒，直到闻不到辣椒味，最终推出了“不跑烟”的“风魔方”。产品上市不到3个月，就拿下全国畅销冠军。

很多人都惊讶，方太为何能定价这么贵，销量还这么高。这背后，强劲的企业文化，赋予了方太强大的信念，让其能抓住别人抓不到的机会。“要以强烈的文化自信，以中华优秀文化为源泉，推动中国企业提质升级，为中国梦实现做出应有的贡献。”茅忠群说。

◆民企传承的佛山思辨

作为企业家接班人，我们要把父辈经验当中的精华继承下来，再拓展、再创新，找到新的增长区间。

首先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当初接班的时候，我和父辈也有一个相互认可的磨合期，为什么现在相处得挺好？很重要的就是，我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当作一个拿远期期权的职业经理人。另外，在传承中我还希望和企业团队能够在价值观上达成一致。

未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摸清楚新的产业战略路径，找到这个领域里面最厉害的人，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工作。下一步，我要加强我们的护城河，找到第二个增长区间。

——日丰企业集团有限公司总裁许腾徽

长三角的不少企业，都在企业家接班的制度变革、人才更迭等方面做了有益探索。目前，佛山不少制造业企业同样面临接班问题。在我看来，传承与接班应秉持科学态度。传承的方式是多样的，也要根据下一代人的禀赋进行。

第一代创业者们不应该把企业看作私有的，传承也并非一定要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间进行，将接力棒传给家族下一代或是职业经理人，都是可行的。关键是要定好规则，这种传承才是有效、科学的。

——广东珠江开关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柏成

企业的接班与传承，涉及管理者之间的代沟、管理团队之间的代沟、文化的代沟，以及相处过程中的很多代沟，因此两代人的交流一定是团队之间的交流。对于上一代留下来的管理方式，下一代接班人不能一味批判，而要在批判中找到新旧路径之间的平衡点，找到可持续发展的新道路。

我觉得，下一代要接班，可以不把自己当老板，而是当作老板的职业经理人，用这种心态去拼命打天下，打出来的事业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如果能够有这种心态，两代人之间的分歧就会少很多。

——佛山市安东尼针织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必胜

方太集团的成功是茅忠群闯出来的。他最厉害的就是和父辈约法三章，拿到启动资金后自己做，上一代人不要插手。这种追求完美的魄力、执着精神和对市场分析的到位，确实是茅忠群厉害的地方。

选择很重要，老板是不是敢想敢做、是不是有魄力做出重大的选择，还有他们的执着精神与毅力，决定了企业发展。

——住友富士电梯有限公司董事长陆海峰

【撰文】吴欣宁